风寄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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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澜衍生】【嬴稷X伯力】刺(2)

燕国的雪又融化了几回,使馆院子里那棵叫不出名字来的树上,青色的禽鸟正叽叽喳喳地筑巢。气温已经回升得非常宜人了,在嬴稷难得的没有生病的时间,他正在使馆的后院里练剑。

剑是一把木剑,是伯力和嬴稷在某个阳光充足的午后偷溜出使馆,爬到附近的一座山上,捡到的一根树枝所做成的。树枝约摸有三指粗,树皮充满了斑驳和褶皱,断裂的地方已经毫无生的痕迹,大概是从冬天里哪棵不幸因气温过低而死亡的树木上掉落下来的。

山很不好爬,公子稷所踏足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起伏不平的,充满了泥土和石子。他稚嫩的双腿很快就酸痛了起来,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伸出他两条纤细的手臂,那用蓝草反复浸染的衣袖呈现出精致的黑色,随着他的动作从手腕上滑落下来,露出宛如泥潭下新生的莲藕一般白净的肌肤。伯力在前面走着,忽然感觉腰上一紧,他向背后转过头去略微俯首,嬴稷像一个黏黏糊糊的糖人,所有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我累了。”嬴稷把脸蛋亲密地贴在他腰间的配饰上,像无数次同他的母亲所做的那样同伯力撒娇。

他低低地、纵容地笑了一声,伸出手胡乱摸了摸嬴稷的头顶。小孩子的头发和他本人一样纤细又柔软,浓密的黑甚至超过了蓝草所带来的的颜色,他感到他在抚摸一只小动物。

他们在山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刚刚入春,河流还未完全解冻,地上躺着严寒的天气所造就的四分五裂的草木尸体。小家伙看起来是真的累了,软软地靠在伯力身上,这使伯力闻到一股应该只属于婴儿的奶香气味。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开始去除那根树枝表面干枯粗糙的业已死亡的皮肤,露出里面干净的、具有纹路的躯干来。剑是伯力从楚国带来的,与嬴稷所见过的秦国的剑都不一样。若说有一点相同,那便是剑上没有繁复华丽的饕餮和云纹,也没有错金的铭文和沉重地镶嵌在其上的绿松石,这更像是一把即将出征的军队中寻常士兵所拥有的剑。这是一把真正用来杀人的剑。

伯力用着这把剑耐心地使力,将木头削成自己想要的形状。风里干燥寒冷的气味在温暖湿润的鼻腔里引起一阵刺痛,这根已经死去的树枝的躯体正在被破坏、被割裂,散发出草木特有的清新香气。如果这是一个还活着的人,此刻必定在歇斯底里地哀嚎……伯力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些。

他开始想念他的母亲出生的地方,他从未去过的漠北草原。“我听说那里的草像人一样高,”他对于另一个家乡的想象曾经是无聊的公子稷的某一个睡前故事,“有好多的牛和羊,都掩盖在草里,风一吹才能看见。那里的人都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我们也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嬴稷趴在床上侧着头,脸颊因为受到挤压而鼓鼓的。伯力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不过我还是最想回去……我想父王了。”小孩天真烂漫的脸上露出偶有的惆怅,“可是父王不会想我。”

伯力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在开口之前噤了声。秦楚两国都算不上什么弱小的国家,至少要比燕国强上许多。可他们的父亲还是选择以他们为质,和宫闱里环绕在他们身边的其他延续的血脉相比,他们终归还是不同的。

从这座离使馆不远的山上下来之前,嬴稷获得了第一个在燕国得到的礼物。

此时他正拿着这把礼物在院子里挥舞,极力地回想着曾在秦国的时候,宫内的老师所教习的剑术。然而记忆在回想到一半的时候便已模糊不清了,公子稷因为成长而终于显现出手指和手掌连接处的关节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全然忘记了下一步的去处。

一只略微发凉但有力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了他执剑的右腕,清冽的香气袭来,像冬天新化开的雪。在春天湿润而温暖的空气中,木剑终于划下了它最后一个半弧,随着主人毫不留恋的脱手,在铺好了青砖的地上落下又弹起,发出几声连续不断的轻柔声响。

在感到自己手腕被握住的一瞬间,嬴稷几乎是丝毫没有停顿地撇下了手中的剑,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伯力。距离他来到燕国又过了一些年月,曾经在病榻上吸着鼻涕的小公子已经长高了许多,头顶快要赶上了伯力的肩膀。与此同时,伯力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大人了——他的头发被整齐地束起来,固定镶嵌在温润而规矩的美玉所造成的冠里,蓬勃的发丝不再因风的轻微吹动而震颤,每一缕黑色都一丝不苟、安安静静,如同他本人一样温驯。

他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亲密,几乎每一天的时光里都有彼此的身影。年龄的差别和岁月的流逝并没有造就什么,他们之间没有罅隙地、完美地、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像大火中两个相拥死去的爱人,尸体焦黑,谁也分不清自己。嬴稷几乎忘了自己的家乡不是燕国,忘了他和他的母亲是如何被父亲赶出来,偏要在天寒地冻的时节来到的燕国。这一切都过去了,都被燕国年年落下的大雪掩盖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提起来,他可以当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他和伯力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面拥抱了一会,风缱绻地拂过他的头发和衣袖,嬴稷敏感地闻到伯力的衣服是熏过香的,和平常的味道有很大的不同。

刚刚浆洗过的衣料挺括又僵硬,嬴稷毫不留恋地稍稍放开环抱着伯力的手臂,抬起脸颊真诚地发问:“你要出去吗?去见谁?”

伯力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笑意和纵容,在他那深不可测的漆黑瞳孔里,只有表面盛满了日光。隐隐的担忧和阴郁像风吹过湖水的一角,波纹粼粼地泛上来,让世人得以窥见,随即又平静地消失。

“我的父王。”嬴稷已经长高了不少,这使得他只要微微低下头颅就能获取与之平视的机会。“稷儿,我要离开了。”

伯力十分坚定、认真又从容,丝毫没有欺骗和逃避的打算。在获知消息的那一刻起,这个分别的场景就在他心中演练了无数次。他想象过他们两个会是如何失态,尤其是嬴稷,他总觉得他还是个刚来燕国时那个缠绵在病榻上的小孩子。没想到言语出口是如此的轻易与平静。嬴稷眼里的神采即刻黯淡了下来,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从眼眶里生长出来的水雾。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走……?”嬴稷低低地嗫嚅,像一只在围猎中受伤的小兽,虽然他心里清楚答案究竟为何。

“我不能违抗王的旨意。”一滴晶莹透亮的液体挂在嬴稷因为长得太快而略显消瘦的下巴上,被伯力看见了,用手指抹去。这个动作本应该是极其温柔的,经年习武所磨出的薄茧却令嬴稷的肌肤感到刺痛。

燕国的又一个春天才刚刚开始,他们却没有机会一起度过了。就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谁知道前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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