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寄离愁

看不到的指路ao3:AlbertaP或者微博:OdiEtAmo_

【巍澜衍生】【嬴稷X伯力】刺(3)

秦国的新王在他即位的第三年崩于周都。在阳光第一次照满燕国大地的一个清晨,年轻的嬴稷同从前往来燕国的许多质子们一样,踏上了前来迎接他的马车。他没有华丽的衣裾和玉饰,面容清瘦又有些胆怯,在这个天降的消息来临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他成为秦国的王。

车马出发之时,他朝质子馆的方向又看了最后一眼。他仍记得得到父王旨意的那天,他不明白为何母亲备受宠幸,父王却会对他们这样狠心。他哭着从母亲的怀抱里挣脱,一路奔跑到秦王处理政务的大殿前。父亲不肯见他——秦国的王不肯见他,因为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仿效别人,跪在殿前冰冰凉的石阶上,眼泪染湿了衣服,也染湿了地面。一旁的婢女好心劝他,他偏不,于是再也没有人理会他。他们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也更加不敢违抗王。风穿过长长的甬道,从另一座宫殿的方向吹来,晚上的咸阳城是冷的,彻夜不眠的美人在等待王的降临,而王的心里却只权衡着国家的利益。在国面前,王可以舍弃自己的幼子,自己的感情,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除了权力。小小的嬴稷想,王都是这样的吗?他们的心难道是冰做的吗?如果有一天他做了王,也要像父亲一样吗?

多少次他踢开被子,感到一股寒意弥漫了整个身体,做的都是同一个梦。他在夜晚的咸阳城里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在真正寒冷的蓟城醒来。他感到迷茫、孤独和无助,即使有母亲在,也还是这样。他需要寻找一个寄托,一个和他相似的人,一个几乎是他自己的人。普天下的人,凡是生在王室的,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他必须印证这个想法并习惯它,他不是异类,也不再孤独,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活下去。

还好上天让他认识了伯力。

窗上的帘子落下来,遮住了最后一点光亮。马车里晦暗无声,只有风卷动帘子吹进来,像极了他跪在殿前的那个晚上。


不知道过了几日,秦国新王即位的消息才迟缓地传到了楚国。楚王自然是要对此加以庆贺——条件便是,伯力这次踏上了去秦国的马车。长年为质,伯力早已习惯了,待在楚宫的时间并不占据他生命中的大多数,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他心里大约也是没有把他当做真正的父亲看的。

飞奔的马蹄扬起一路烟尘。秦国……伯力在路上模模糊糊地想,新王会不会是那个人呢?几载过去,伯力的外貌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他的头发仍旧束得齐齐整整,冠是玉制的,蓝白相间的衣裙像湖水泛起了波浪。若即位的果真是嬴稷,那么他也该快到了行冠礼的年纪……记忆被窗外的烟尘笼罩了面目,几年前那个同他有着无比亲密的关系的孩子,轮廓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还记得以前居住在寒冷的燕国,那时候嬴稷的身体还不是很好,时常会生一些小病。他恹恹地赖在床上,缠着伯力要他说故事。伯力便讲起他小时候在楚国的记忆,他的父王身边总有数不尽的歌舞和美人,唱着秦国传去的《蒹葭》。偶尔他也会提起他早亡的母亲,他只知道她来自于草原。他说起他想象中的另一个家乡,眼里透出热切的渴望,就像之前嬴稷想起秦国一样。不过现在不太一样了,小家伙想起自己的母国,更多的是难过。

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可以一整天都不用出门,伯力便教嬴稷写楚地的文字。“稷”,他写,用楚国的笔画,嬴稷便在下面像模像样地描摹一遍。有时嬴稷写得不像,伯力便握着他的手教他。伯力的手坚硬、温暖又粗砺,发黄的竹片上,墨是香的,伯力就坐在他的后面,胸口紧贴着他的脊背,沉稳有力的心跳带动着他的一颗心也莫名鼓噪起来。他们离得极近极近,近到气息都纠缠在一起,共同融化在温暖的空气里。

记忆里的碎片渐渐拼凑成一幕幕完整的图像。车马没日没夜地驶向秦国,已经被内侍和婢女收拾干净的咸阳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嬴稷在一个不算寒冷的早晨推开宫殿的大门,重新坐在这个被众人仰视的王座上,等待几年来无数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时思念的人的到来。

五重席的触感和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宫人燃起香炉,烟雾缭绕上升,整个大殿回荡的只有伯力的脚步声,空旷而寂静。他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站住了,低垂着头,行着觐见君王应有的礼节。

“楚公子伯力参见秦王。”

这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应有的嗓音,如掷珠玉。秦王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令他平身,在他恍神的时候,漆黑的鞋履已经行至他面前,来自尊贵的秦王的手托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

伯力很是惊讶,在他为数不多的参拜别国君主的场合里,根本没有哪一国的君王是会这样做的。他惊讶到甚至试图抬起头,一窥秦王的面容。理智终于在这个动作行将完成的时候遏制住了肌骨的本能,他疑惑着,却听得秦王说:“是我。”

年轻人的声音里夹杂了太多的感情。思念、渴求、激动、疯狂,通过声带的震颤和唇舌之间的巧妙配合喷薄而出,伯力终于抬起头,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有了清晰的面容,和眼前这个人渐渐重合。

“……稷儿?”他迟疑地开口,像是多年没有说起过这个名字一样对“稷”这个字过于生疏。

冕旒上珠玉碰撞,嬴稷紧紧地一把抱住他,温热的眼泪洇开了他肩头新印染的衣料的花纹。嬴稷早已长得比他高了,说不定在未来岁月的某一天还会长得比现在高些,可在伯力面前,他仍像一个孩子。伯力便也轻轻环住他的腰,像小时候安慰他一样抚摸他的脊背。年轻的脊背筋骨结实,每一块肌肉都富有张力,嬴稷在空空的大殿里贴近伯力耳边小声地说:“我好想你。”

一股快乐而荡漾的、得到回应和满足的心情在伯力心里摇晃,分别的这几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快乐。在嬴稷看不见的角度,伯力无声地笑了一下,用和他同样轻的声音,像梦中呓语一般说:“我也是。”


评论

热度(16)